三月不見桃花開

#古風 #BE #短篇

東風過，又綠溪畔柳，鶯啼燕語歡聲繞，正值青春好。
桃樹下，一對少年少女有說有笑，聊到一半，少年取出一支木簪，如珍寶般獻到少女面前，「喚春，妳看我做的這什麼？」
他手裡是支雕了桃花樣的木簪，有些地方削得並不那麼工整，看得出手法生澀，但圖樣別緻獨特，也不知道費了他多少時日才完成。
喚春小心翼翼的接過，眼底是藏不住的歡喜羞赧，「好厲害……程哥哥，謝謝你。」還沒說完，便趕忙抬手將它戴上。
幾個忙農活的嬸子遠遠瞧見這一幕，紛紛笑道：「林家丫頭真是好福氣，程家的小郎君一看就是會疼人的，又讀書識字，將來還不知道要過什麼好日子呢。」
「瞧瞧他們那模樣，年輕人呀，真是好。」
農村沒有城裡大戶人家那些講究，同輩的孩子們都是玩一起長大的。幼時養出來的感情，很多人都是一走就是一輩子。

紅霞滿天，雲絮悠悠，向晚時分兩人的影子在身後搖曳交疊，分外親密。
但程青雲只是送喚春回家而已，並肩走著，連手也沒碰過。悄悄望向她，一張小臉稚氣未脫，水汪汪的杏眼嬌俏天真，髮間一支獨一無二的木簪，曾幾何時那個愛哭的小女娃也出落成這樣的佳人。
朦朧的綺思和甜意滿上心頭，卻又珍惜到不敢妄動。
再等幾年，只要再等幾年，就能牽著她回家。
喚春哪裡懂少年的滿腹心思，但他對自己的好，她都一筆一筆記在心上。
沒過幾日，程青雲手邊就多了幾條新繡的帕子。

竹馬遶青梅，兩小無嫌猜。他們就這樣平平順順的過了幾年。
這日，喚春拎著一筐新收的菜往程家去，隔牆傳出的爭執聲讓她硬生生制住腳步。
「你是認真的嗎？你有沒有想過你一走，林家姑娘怎麼辦？」那是程青雲他大哥的聲音。
「……我不會負她。」程青雲聲音壓得低低的，「我是真心喜歡她的，一直都是，所以我也想給她過好日子。」不用數年如一日的戴著一支舊木簪，或是穿著洗到發舊的衣裙。
沈默半晌，程大郎才答：「……我也不能強迫你什麼，但希望你能仔細考慮輕重。」
後面的聲音低了下去，喚春沒能聽清剩下的話。
還來不及想好要向前還是折返，就和走出來的程青雲直接碰在一塊了。
「喚春。」他主動叫住她，兩人移步到旁邊轉角相談。
原來程家前段時日來了個遠房親戚，那表兄平日是在京城做事的，此次受長輩託付而來，順道在村裡歇腳幾日，一番相處後對程青雲頗為賞識，便主動相邀同往京城去。
京城啊，光聽都讓人心生嚮往，哪個熱血少年能不心動？更何況他也是肚子裡有點才學的，就更不甘心白白錯過了。
說完來龍去脈，他有些激動，「喚春，妳隨我一同上京可好？」
喚春欲言又止，最後偏過身，「我沒辦法……對不起。」
她阿娘患病，下面又有幼弟幼妹，如果她走了，其他人怎麼辦？
程青雲自然知道林家的情況，「那妳等我，好不好？就三年，三年之內我一定會回來。」
說到這裡，他頓了頓、拉起林喚春的手，「……我會回來娶妳。」
娶，那個一直掛在兩人之間卻又幾乎不曾被提及的字，就在這時候被說出口了。
她羞紅了臉，低著頭，「我自然是願意等的。」
諾言已下，他踏上茫茫未知的前途，而她守著候著，等過一年又一年的春天。

三年歸期已過。
向來平靜的小村來了一群人，為首那人神色匆匆，滿懷期盼和忐忑大步奔向其中一戶人家。
但他在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了，望著修葺完善的屋瓦矮牆，不敢靠近。那一看就是新蓋的房，外邊有個小菜園，還養了幾隻雞。
不是他記憶中的林家。
直到有人認出他，「你是……程二郎？」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，那人也多少猜到程青雲為何這般反應。
「喚春呢……？這、這還是林家嗎？」
那人面有難色，「這也怪不得林家丫頭……。」
原來在他離鄉後，喚春還沒等到他，林爹就出意外過世了，剩她一人擔起家計，日子越過越難。
幸好她還有手藝傍身，每天起早貪黑的忙，才勉強養活一家子。
但她的程哥哥沒有回來。
苦苦熬了三年，熬到最後卻未等到良人歸。
那人搖頭嘆氣，都是看到大的孩子，自然憐惜，「她手藝好，個性也好，後來被縣城的官爺看上，家裡才又好起來。」
「現在要稱一聲夫人了。」
程青雲好像聽進去了，又好像沒在聽，草草謝過人就策馬離去，誰也叫不住。
恍惚之間他入了城，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，一時不知道該何去何從。
在京城立足比他以為的還要難，眼看歸期將近，他卻不願意就這樣灰溜溜的回鄉，硬是撐著要拼出一點成績。
「你自己要小心一點。」睽違許久、一道聲音混在人群中，溫柔得和記憶裡別無二致，被他敏銳的捕捉到了。
轉頭看去，還是一雙圓圓杏眼，但人瘦了，也不是那嬌俏活潑的模樣，憑添幾許溫潤和婉。
她梳著婦人髻，與那官服男子殷殷囑咐著什麼，兩人相望皆是眉眼含笑，看起來感情融洽。
想往前一步，卻見她髮間一支杏花銀簪，亮得晃眼。
「哎、麻煩讓讓。」他很快被人潮隔開，卻只是眼睜睜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。

滿城杏花迷人眼，三月不見桃花開。